他停住步。油纸伞张着的伞骨垂下一圈水柱。

“楚老师,”郑晓京已经来到他的面前,雨帽下面的额发挂着水珠,“今天下午的生活会……”

“哦,”楚雁潮记起了今天下午有一个班会——每个星期六在男生宿舍召开的全班例会,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。这种会历来都是由郑晓京主持,班主任可以参加,也可以不参加。既然现在郑晓京赶来通知他,显然是希望他参加了。“什么内容?”

“整顿班风啊!”郑晓京伸出一只手,抹着脸上的雨水,“您看现在班上都乱成什么样子了,不整顿还行吗?”

“仅仅是因为今天的课堂纪律?”楚雁潮倒不以为然,“这算不了什么,对大学生不必限制得那么死……”

“您以为只是个课堂纪律问题吗?一种极不健康的思想意识正在班上蔓延,原来还只是在下边儿议论,现在已经在课堂上公开化了!我真为您担心啊,楚老师!”

“为我……?”楚雁潮猛地一个激灵,昨天晚上郑晓京那句令他震惊的话现在又回响在他的耳畔:“……说您……在和学生谈恋爱!”难道今天课堂上的事就是这种“议论”的反映吗?

他感到迷惘,并且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。他立即意识到:在课堂之外,郑晓京不是他的学生,而是他的领导,她对于他有一种“审查”的天职,那双眼睛要穿透他的一切,从写进履历表中的家庭历史到内心深处的感情世界……

“您真的没有感觉到吗?”郑晓京对他这种迟钝的反应表示不满,不得不再点他一下,“班上的同学都在议论您和谢秋思!”

“什么?谢秋思?”楚雁潮莫名其妙,完全莫名其妙!这就是郑晓京昨晚没有揭破的答案?它搅扰得他夜不成寐,谁知道竟是这么一个结果!楚雁潮轻轻地舒了一口气,就像一个“被告”在法庭上听到宣布“无罪释放”,心里坦然了。他笑了笑,说:“太离奇了吧?怎么会有这样的说法呢?”

他的坦然使得郑晓京也不敢一口咬定了:“是啊,我也觉得奇怪,可是同学们都议论纷纷,说得有鼻子有眼儿……”

“嗯?”楚雁潮很难想象那个以自己为主角的恋爱故事会是怎样“有鼻子有眼儿”。

“他们说,谢秋思和您的接触比较多——呃,我昨天还在备斋碰上她……”

“我是教师,任何一个学生都可以来找我。昨天,你也在嘛!”

“我……”郑晓京无可否认,但她怎么能和谢秋思相提并论?谁知道谢秋思到备斋去是出于什么目的?“大概因为你们是同乡,所以感情就比别人近一些……”

楚雁潮微微皱起了眉头:“同乡?同乡能说明什么呢?人的感情能以地区划分吗?”

这倒是。郑晓京在心里说,按照列宁的教导,人是划分为阶级的。谢秋思和楚老师……是了,在这方面也是可以找到证据的!

“谢秋思有很强的资产阶级虚荣心,挖空心思地打扮自己。同学们说,她这样都是为了给您看,每次上英语课,她都穿得比平时更漂亮,这就是‘女为悦己者容’……”

楚雁潮哑然失笑:“我上课的时候,从来就没注意过同学们的服装!”

“是吗?”郑晓京喃喃地说,“他们还说……”

“郑晓京同学!”楚雁潮打断了她这些不厌其烦的叙述,“我不大相信同学们都这么说!”

“当然不是所有的人……”郑晓京有些不大自然,细细推敲起来,她刚才的话不知不觉地运用了文学中的夸张手法,于是有所收敛地说,“其实也只是在几个男同学之间这么传来传去,造谣的可能就是唐俊生!”郑晓京显然在悄悄地后退了,把“议论”这个词儿换成了“造谣”,“唐俊生不是被谢秋思给甩了吗?他就散布说:谢秋思本来已经跟他海誓山盟,就是因为看上了您,才背叛了他;您个子比他高,比他有风度,又是班主任,将来对谢秋思的毕业分配……这些,他当然都不是对手了;他还说……”